如果你還喜歡神隱少女
作者 p.s.fang(MyAV網站)



陪著女兒看了十幾次神隱少女,不敢說看出什麼門道,一些小東西和大家分享,如承蒙支持,再寫出後半段。

日本卡通影片大師宮崎駿在去年推出的卡通長片──神隱少女,史無前例的獲得了柏林影展的金熊獎(最近得了金像獎)。這一部描寫誤入鬼神世界的少女,經歷了冒險、刁難、刻苦等磨練,終於拯救了變成豬的父母的卡通影片,究竟有何特殊之處,能超越之前強調環保的風之谷和平成狸合戰,少年成長心路歷程的心之谷和魔女宅急便,史詩格局的魔法公主,童趣甚濃的龍貓,而獲得影評人一致的喝采?無論你是否看過神隱少女,都歡迎你一同經歷鬼神世界(其實是人的世界)的冒險歷程。   

故事的開頭,少女千尋躺在父親轎車的後座,嘴裡喃喃道出不願意因為搬家而轉學,父親則一邊安慰她一邊開車前往新家。你注意到了嗎?千尋爸爸的車在馬路上是靠左側行進,但駕駛座卻是在左邊。日本的車輛和行人都是靠左前進,所以駕駛座應該是在右邊,難道大師這裡畫錯了?再留意一點,千尋爸爸的車不是你熟悉的日本品牌如豐田、本田、日產,而是德國車奧迪。後來在進入鬼界時,千尋爸爸和媽媽看到食物拿了就吃,認為有信用卡,吃了事後再刷卡付賬就可以了。這和傳統日本人的民族性有很大的差異。日本人愛用國貨,勤奮有禮,但在這對夫妻上卻不太容易看到。分析這對夫妻的年齡,若千尋年紀十二歲,父母應該是二次大戰後出生的。二次戰後的日本,受到西方(特別是美國)文化影響甚深,逐漸喪失日本民族性。站在老一輩的日本人看來,崇洋媚外不認同自己的文化,不工作就吃飯(有錢不等於做工作),真的是隻豬了。宮崎駿大師在這裡嚴正的批判了喪失日本文化與日本精神的日本人   

從千尋第一次被白龍帶著經過湯屋前面的橋,千尋就發現了一個站在橋中間,但所有鬼神都視而不見的無臉男。千尋第二次經過也看他,並向他點頭行禮,直到下大雨時還邀他進來躲雨。無臉男發現這是唯一一個注意到他,也肯幫助到他的人,所以千方百計要對她好。當他看到千尋需要湯牌時,就偷給她一個,然後變出更多給她。在無臉男的認知裡,對人好就是給他需要的東西.但當他發現大家都喜歡黃金時,就變出更多黃金,試圖成為受歡迎的鬼,進而成為可以控制別人的鬼。但控制別人的同時,也就具有被控制者的缺點。雖然無臉男會說話了,聲音卻是被他吃掉青蛙的聲音,腳也是青蛙的腳。當無臉男越長越大,真正養大他的不是大魚大肉,而是湯屋裡每一個人的貪婪和慾望,他已經具有湯屋裡所有的貪婪和醜惡,然後湯屋的人終於發現,他們已經無法掌握這個手握黃金的大妖怪了。直到千尋明白告訴他不需要黃金,無臉男一臉痛苦無法接受的樣子,他不能接受他送給千尋大家都要的黃金,竟然會被拒絕.這才使無臉男吐出所有的惡習,變回原本沒有自信,羞怯的無臉男。但千尋仍願邀他一同去找錢婆婆,並在錢婆婆處與老鼠烏鴉合作,完成了髮帶,也找到了尊重和自信。
  

現在的人搞不清楚自己該做的事,忘了自己的責任
千尋為何不要黃金呢?原本千尋應該是不記得自己的名字的,因為從一張同學的卡片才想起來。據白龍的說法,湯婆婆會奪走人的名字,使人忘記自己。引申來想,人的名字大多是父母長輩取的,無論是單名或依輩分排行,都有著父母長輩的期待,記得名字就記的父母的期盼,就不容易做出離譜的事,也不會因為一通行動電話簡訊就相信自己中了大獎。所以千尋一直記得要把父母救回來,黃金當然就不重要了。現在的人往往忘了自己是誰,搞不清楚自己該做的事,忘了自己的責任,被一大堆名利慾望操弄. 湯婆婆和坊這一對母子十分有趣,湯婆婆成天忙著賺錢,手上戴滿了寶石戒指,卻沒空和自己兒子相處。成天用一堆玩具把兒子埋著,白天黑夜全憑屋頂天花板變化,也難怪他看到錢婆婆直喊媽媽。這和現在許多父母,用零用錢減低無法和小孩相處的罪惡感其實一樣。當錢婆婆把坊變成老鼠,坊還比較快樂,至少行動比較容易,還和小煤灰玩得十分快樂。而湯婆婆竟認不出變成老鼠的兒子,還把三個怪物頭當成兒子。白龍告訴他最重要的東西被掉包了,湯婆婆看的竟然是黃金。也難怪坊乾脆跟著千尋出去冒險,脫離父母掌握真是太快樂了。 湯婆婆經營的湯屋,以現在的眼光來看,就是服務業。只要有錢,就應該得到相同的服務品質,這方面湯婆婆概念倒是不錯。當骯髒腐臭的河神來時,雖被誤認為是腐爛神,但湯婆婆仍要求上下員工不得摀住口鼻以示尊重。無奈欺負菜鳥是全世界不成文的慣例,不過這裡有一個鏡頭容易被忽略﹔河神給千尋的那一坨泥巴有一小錠黃金在裡面,(再看一遍你一定看得見)不過湯屋上下全被河神的外貌和氣味給嚇住了,沒有人看見河神真正的內在。這裡代表的意義當然是環保的重要和公德心的問題,更深的涵義可以看成原本美好的事物,如果沒有好好珍惜,最後可能變成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   

湯屋裡的人倒也不是一無是處,小玲和白龍對千尋就很好。值得思考的是,為什麼小玲和白龍在別人面前都裝成一副很不屑照顧千尋的樣子?現實生活中,我們可能對很多人都沒什麼惡意,但在大環境裡,我們經常不得已的跟著群體作一些很不理智的行為。以國中生族群為例,當班上有一個比較強勢的同學對一位弱勢同學有反感,通常很容易感染到全班,其實有不少人因此而不願意暴露自己的想法或做法,轉而變成私底下幫助那位同學。白龍和千尋的情形和這情況應該是類似的。  

喜歡看日本頻道的網友應該知道一個節目──搶救貧窮大作戰。裡面的名人為了真的能對求助者有所幫助,經常給予嚴格的磨練和考驗。這和鍋爐爺爺第一次與千尋的互動一樣。"要做就把一件事真的做好"不要只是為了一時的原因隨便做了敷衍了事。而且全套的磨練,除了工作技能之外,更重要的是態度,所以千尋才會一再的因為禮貌不周遭受責難。
 

人做的還是比魔法做的好
在前往錢婆婆家的路上,無臉男開始不敢靠千尋太近,害怕又被拒絕。坊和小蒼蠅(烏鴉?)倒是興奮的不得了,第一次離開家,什麼都是新鮮的。你記得小學第一次坐遊覽車出去玩和同學在車上興奮的樣子嗎?湯婆婆從不帶坊出去,騙他人類身上帶了一大堆病菌(不過這現在是真的),其實有疼惜,也有保護過度的部分,家長其實也蠻難為的。錢婆婆雖名字中有個錢,家中倒是十分簡樸,頗有南歐西班牙風格。無臉男喝茶吃餅乾時坐的那張椅子,應該有高手看得出是什麼風格吧(錢婆婆家門框上的花飾也是)。無臉男這次吃喝了一些下午茶食物,卻沒有變的巨大可怕,因為做這份食物時,並沒有加入貪婪慾望,而是親切和溫馨。

大家合作做好髮圈時,錢婆婆說人做的還是比魔法做的好,因為裡面有大家共同的回憶。錢婆婆還說了一個秘密,白龍體內那隻怪蟲其實是湯婆婆放的,用來防將來白龍不聽話時控制白龍的工具。這點和政治人物監控號稱心腹的左右手特別管用,一旦出事,掀出黑幕鬥臭你,不然就永遠乖乖的接受擺佈。在看宮崎駿系列卡通時,會有一個想法。宮崎駿喜歡把主角設定在青少年,我想除市場考量外,可以反映出宮崎駿對日本下一代的期許,希望他們能像故事中的主角一樣,勇敢,有冒險精神,沒有大人一些壞習慣,並且能認同自己的文化背景。

發生過的事不會忘記,只是想不起來   
錢婆婆告訴千尋,發生過的事情不會忘記,只是想不起來而已。當白龍載著千尋,從錢婆婆家回湯屋時,千尋在白龍背上想起小時後失足墜河卻平安獲救的事,才知道原來白龍就是當年救了自己的另一個河神─賑早見琥珀主,白龍也因此找回自己。但是要如何不忘記事情呢(或說永遠想得起來)?我想應該是放在心上,放在心上的事自然忘不掉。大家常說小孩記性好,我想那是因為小孩事情少,凡事當真,凡事都放在心上,所以常能提醒大人什麼事沒做好,或答應的事沒做到。等到年紀大了,事情多了,事情的輕重緩急在心中有了順序,順位後面的就容易想不起來了。如果能常常將別人對自己做的好事放在心上,即使這個人現在不在你身邊,你也會常常想起他。最遺憾的是有些時候想起來已經來不及了。還有一種想起來的情況,那往往是重回(或類似)人事的發生情景。父母在買玩具給小孩時,會想起小時後自己父母買玩具給自己的情景,和老同學相聚,會回想起許多唸書時的趣事,或一些恩怨情仇。現在想想,的確那些事情沒有忘記,只是想不起來,沒有機會想起來。新天堂樂園最後一個場景,是多多一個人在自己的試片室看著老放映師留給他舊片,看著看著往事又歷歷在目,幾十年來的往事的確沒有忘記,只是想不起來,沒有機會想起來。

完結篇
當看完神隱少女,大家對劇中最有興趣的情節,應該算是千尋最後如何在一群偽裝的豬當中認出自己的父母並不在其中。回到故事的開頭,千尋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父母進了隧道,因為隧道又深又黑,千尋不由自主的抓緊了母親,媽媽還嫌他靠的太近。出了隧道後,父親說這荒廢的景物,是八零年代泡沫經濟後遺留的廢墟。說來好笑,千尋父母也正是參與泡沫經濟的一群,從他父親打算以信用卡支付用餐費即可知道。然後從千尋走上油屋前面那座橋開始,就展開一連串冒險奇遇。過程中,千尋一開始在油屋的行動,無論是走路、跑步、或是工作都是跌跌撞撞。直到從洗乾淨的河神離去,千尋開始有堅定的步伐。並且清楚的看出油污是貪婪邪惡的根源,所以無臉男才會變成妖怪,白龍才會成為湯婆婆的爪牙。從這裡開始,千尋完全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事,並且能勇敢的前往安危未知的錢婆婆家,這已經和剛進隧道千尋完全不同了。在錢婆婆家,感受到溫親切的照顧後,在回油屋的路上,再深刻的感受到最重要的一句話──發生過的事不會忘記,只是想不起來。所以在判斷父母是否是在場的豬時,千尋看人看事的能力,已完全超出外觀形貌,而能看透內心。現場的豬無法令千尋憶起同年與父母相處的歡樂,所以千尋的自然不會出錯。

在前往錢婆婆家路上,千尋一行人畜妖怪下了電車,錢婆婆還派了一盞燈一路照明護送,不知有沒有人覺得有一點點Pixar的感覺。這也和進湯婆婆房間有很大的不同,湯婆婆房間深邃陰暗,裝飾卻又富麗堂皇,千尋進去是連吸帶滾帶爬的。長相外貌完全相同的兩人(你分的出來嗎?我分不出來),卻有不同的內心,千尋能分的出,認出父母和豬就更容易了。一場奇遇結束後,千尋與父母從隧道走出來,千尋又僅抓著媽媽。但這一次不是因為對前方未知的恐懼,而是知道珍惜與父母的相處。一樣是僅僅抓著,內心層次完全不同。

宮崎駿的卡通,無論是天空之城(一對孤兒的冒險),魔女宅即便(離家尋求獨立成長的少女),風之谷(國王病重,肩負族人存亡的公主),魔法公主(遭父母遺棄的少女,與遭詛咒被迫與族人斷絕關係的王子),龍貓(母親住院,父親工作忙碌的一對小女孩),心之谷(母親學業忙碌,父親工作忙碌不常聞問女兒),乃至於神隱少女(父母被鬼抓去變成豬),每一個主角在自願或非自願情況下,很早就要獨立,甚至負起很大的責任,幾乎已形同自力救濟了。宮崎駿想說的,或許是:放手讓這些孩子們去接受一些磨練吧,經過磨練的孩子才會堅強,獨立,有膽識,必要時還能救一救父母。